在上海showroom被投诉的野生设计师有多疯
不久前，居住在浙江农村的成爱国和周啭第一次参加上海的showroom。
他们用铝管和帐篷面料制作了一个奇怪的“刺猬”小房子作为自己品牌“热水”的展示空间，这个房子灵感来自一位艺术家的装置。
每天，两人穿着“热水”的破烂连体服出入，这种过于放肆的“村野”范让他们与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以至于被保安拦下数次。
参展第一日晚上，主办方就与成爱国沟通为什么他的衣服这么臭！
被“投诉”的是一件大棉袄，采用了柿染。“它肯定臭啊”，成爱国说，“因为发酵的东西会变味嘛。”
这件衣服工序复杂，染色花了两个月，主要是大夏天时间长暴晒。成爱国以前也做过柿染，但没这么臭，因为这件是棉袄，很厚实，棉花吸饱了味道，额外臭些。
参展后，这件衣服放在成爱国的办公室，有次周啭走进去很惊讶的问他：“你这里怎么一股狗屎的味道？”但是他觉得闻多了挺香，就是植物发酵的味道。
我问他，衣服这么臭，顾客能接受吗？
他很肯定地说会：“只要知道是柿染就会接受，不然他不会买，柿染就是会有些味道。”
不过前几年，还是有顾客退过一件蓝染连体衣，因为褪色严重。
“植物染是会褪色的，而且它有一种清香的味道，植物的芳香，泥染就有点泥巴的臭味，每次洗完之后颜色会有些不一样，很有意思”。
“热水”的衣服在showroom显得很奇怪，装置也很怪，相比买手，似乎品牌主理人更喜欢这些疯狂的东西，常常有其他品牌的设计师跑去跟他们交流。
成爱国对自己的臭衣服赞不绝口，在他眼里，这些衣服有很大的正能量，“就是太阳的能量，每天晒，每天晒，你穿上时会有感知”。
“热水”的衣服有些在云南染，有的在湖南，有的在青岛，不同地方区别主要在日照时间。
不过，手工染只占“热水”很小的一部分，服务于设计。
他们的设计，有种无关当下时尚业流行规则的野性。
这种野性表现在褴褛的外观，但这种褴褛是假象，隐藏其中的是精细。
精细的破烂，精细的未完成感，精细的手工缝线。
我猜他们不一定会认可精细这个词，或许可以理解为忠于内心的创造。
疯狂的成爱国
2019年我在淘宝偶然刷到了“热水”的店铺，有一种被自由击中的感觉，他们没有客服，不回旺旺，最后我买了衣服，在快递单上找到电话号码，打过去是成爱国的家人，就这样终于联系上，然后根据他给的地址，辗转几种交通工具才摸索到他与周啭所在的村里，路上一度怀疑会不会被骗。
热水所在的乡村
这个奇妙的开始链接了之后我和“热水”的缘分，一直关注他们的创作。有的设计师在销量增长后，不得不去为了更大体量的市场逐渐改变自己的风格，这种做法无谓对错。
“热水”的做法则一根筋很多。疫情后，认识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销量也越来越大，但是他又刻意收缩了，一方面用一些不近人情的手段，比如不退不换、不支持七天无理由、没有客服等，另一方面，就是保持设计的疯狂。
灵感来自山本耀司早期作品，用了裁剪剩余的牛仔老布和白色米碎布做成渐变的效果
“我们很小众，如果卖得好本身就存在问题，那这种衣服很少人喜欢，很少人去买，才是比较好的一个状态。你又要做小众，又要销量好，这本身就违背道理”。
这话不是装，他并不是第一次抗拒商业化大生产。
成爱国曾经是JNBY的设计师，在老板李琳的“放任”下，没少做各种实验性设计，但最终还是在一次日本的旅行中，受到艺术的冲击后毅然辞职。他不想再看到自己的衣服在庞大的工业生产线上制作，那让他感到渺小。
铁锈染毛圈卫衣大西装
他用了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设计，叫“不设计”。
脏话牛仔连体裤
设计感这么强，为什么叫不设计？
他的表述是，很多东西是自然而然。
听上去很悬，我的理解是这些衣服就像自己生长出来的。
他还阐述了自己设计中的哲学性，最简单的例子是他们没有剪裁剩余的废料，他们从来不扔碎布头，甚至不够用，要么通过剪裁来解决，要么将碎料全部用进去。
“全用光了，这很难，但是你坚持做的话，设计手法会越来越娴熟。我们有条牛仔裤全是碎布拼的，每一件都不一样，有些客人愿意为这样的设计买单，卖得好的时候我们完全不够生产”。
这种无拘束的创造力，渗透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他酷爱做面包，曾经花几十个小时去发面，感受发酵的过程，做过分子料理，还自己做过酱油。
或许这种沉迷于发酵的习性与他的不设计概念有着共通性：自由生长。
他制作生活中各种想做的东西，小到餐具，大到厨房。
他设计的星空屋有着很奇怪的弯曲立面，可以用来度假，把衣服挂进去就成了展示空间。
还有名为小眼睛的房子，放在了田野里，这是用建造另一座大房子剩余的边角料做的，热水一家曾在里面度过五一假期。
他还设计了一座15米高的超窄房子，名叫33，建造了6年。
它就像落入乡间的外星建筑，与周遭既格格不入，又有种离谱的合理。
他说这个房子造得特别辛苦。
我问他，怎么考虑设计的？
他说：“没有设计，它就应该长成这个样子，材料必须是铝，因为铝比较轻，农村这里的占地面积有个限度，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形状。有点像太空悬浮这样一个概念，下面往里面收，上面往外面长。没什么设计，楼梯什么的都是后来补上去的，因为一边设计一边做”。
所以你们明白了，他说的不设计，跟我们说的不设计，不是一回意思。
将活着当成体验的周啭
这么疯狂的一个人，不是谁都能受得了。
他的妻子周啭可以，因为她也是一个将活着当成体验的艺术家。
周啭与“热水”的关系若即若离，她并不会直接参与设计，更多是将自己的一些创作挪到衣服上来，增添了衣服上手工装饰的部分。
热水有一款卖了很多年的爆款鸟人T，鸟人便出自她手。
周啭的加入让这些衣服更有些奇怪的趣味性，不拘一格，会心一笑，那些巧思就像一颗硬糖，慢慢沁润开。
她与成爱国一样都是服装专业科班出身，但后来，她走上了纯艺术的路子。
我很喜欢她的油画，喜欢她的手作，也喜欢她给衣服起的名字，比如，他在我心上挖了个洞，还有，让我舔下你的伤口。
她从服装设计转行到纯艺术的原因是，觉得成爱国衣服做得太好了，总希望自己在某些方面比他厉害，所以就搞艺术了。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开玩笑，但是她做艺术家可真是太棒了。
她画油画，还自学了很多专业，比如雕塑、平面设计、三维、影视后期等等。最后，落脚在定格动画。她常常自己缝各种动画里需要的角色，然后拍摄，再做后期，这一切都是自己视频学会的。
她说：“所有的创作开始也许是输出，后来渐渐为了沟通，一开始的动机是配合动画，动画就是给自己编故事并沉溺其中，娱乐，包裹。后来也希望和他人建立一些连接，做一些和衣服相关，可以少量量产收藏的东西，作为媒介传递自己。”
最近，她在做海鲜系列，这是成爱国给她的命题作文。因为日本排放核污染水，爱吃海鲜的他们担心没海鲜吃了，觉得世界变得不稳定很奇怪。
看过她做的人偶，就能轻松找到与“热水”服装装饰部分的那种关联性。得不到她的人偶，买一件衣服也是可以的。
她最新的影像创作是为大吉影业做片头，在本月27日《白塔之光》的全国首映就能看到。
对于“热水”这次去上海参加showroom，她说：“热水的衣服，第一次从农村走出来，比较陌生的试探，好像没有看到同类。其实从不太看别人的东西，一直都是关门做事，也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好像一颗种子，在找土地发芽，或早或晚的事”。
其实，这几年，成爱国慢慢梳理了自己的设计思路，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体系，而周啭在商业和艺术之间的转化很独立又保留了落地性，所以，我邀请了他们俩人来南艺美术馆进行讲座，这是我与南艺美术馆合作的“时尚的力量”第三讲。
活着就是一次实验
Life is an experiment
时间 : 2023.10.28 14:30-16:30
地点 ：南艺美术馆报告厅
Time：2023.10.28 14:30-16:30
Location：AMNUA Lecture Hall
关于讲座
成爱国与周啭创建的品牌“热水”，是国内少有的真正意义上的小众设计，并坚持风格上的“格格不入”。两位服装设计专业科班出身，曾经在JNBY工作数年的成爱国，与开过画展、架上水准很高的周啭在服装领域最终摸索出一条实验性的品牌道路，成爱国负责设计，周啭的手工人偶创作以及绘画能力最终转化成服装上的装饰，设计以及装饰表达都呈现出一种精致的狂野：随意散开的线头、不断叠加的凌乱褶皱、各种手工染形成的色彩，以及独特的面料质感。
他们的生活与创作交织在一起，在以谋求更高销量、金钱至尚的当今社会，成爱国与周啭在浙江乡下似乎过上了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但又在创作中极尽疯狂、自由。周啭说：“活着就是一次实验”，这不仅仅是描述生活，也包含他们的创作态度。
他们的设计思路以及设计逻辑，将在本次讲座中得到较为完整的表达。
风琴裙裤，每个褶皱钉上扣子
关于AMNUA时尚的力量系列活动
AMNUA时尚的力量系列活动以女性力量是如何影响时尚史的进程作为开篇，揭示出时尚的真相，设计从来无法独美。七位代表中国时尚行业年轻力量的设计师将通过讲述自己的设计故事，分享对于时尚与设计的感悟，无论是强调设计的实验性抑或是主张从生活中汲取灵感，都将以一种忠诚的态度表达对设计的追求。
文刀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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